从艺术发展史来看,20世纪以来是艺术形式演变最迅捷的时期,其首要因素是电子传播技术给艺术带来的巨大影响。从1895年法国人卢米埃尔兄弟发明电影,到1906年德国作曲家亨德尔的作品被美国费森登实验电台以无线电波的形式发送,再到1930年意大利作家皮兰德娄的独幕剧《口叼鲜花的人》由英国BBC公司作为电视信号播放,直至1959年美国伊利诺斯大学的科技人员开始利用电脑创作音乐,以及今天互联网上五花八门、异彩纷呈的网络艺术,媒体的革命,特别是电子媒体的一次次嬗变,一直引领着人类艺术发展的历史潮流。
“如今,我们开始意识到,新媒介不仅是机械性的小玩意,为我们创造了幻觉的世界:它们还是新的语言,具有崭新而独特的表现力量。”①在人类历史上,还从没出现过比互联网更大的机器,比互联网更大的图书馆,比互联网引擎更为便利的检索工具;也从没什么媒体能比互联网更为精细、准确、迅速地辐射出自己的社会影响。对于文学来说,一方面,有文字以来历史上的出版“门槛”从来没有像网络时代这样低,“人人都可成为作家”的前景也从来没有像网络时代这样具备现实的可能性。
网络文学的创作渊源,理论上可以追溯到罗兰·巴特的“可写性”文本,德里达的“互文性”;实践上可以追溯到被称为“超文本之父”的尼尔森。这位哈佛大学的艺术硕士、严重的“注意力不集中”患者,他想以超文本为基础把电脑变成一部硕大无朋的“文学机器”,把全人类的创作联结成一个数码图书馆,将人类已有的艺术信息资源集成化。尼尔森为此努力了30年而没有成功。然而他的研究却启发了万维网(WWW)的构想(1989)。当网络时代悄然来临时,尼尔森所铸造的“超文本”、“超媒体”不仅成为现实,而且成了后人研究网络文学无可回避的范畴。如果说网络文学在20世纪60年代还仅仅是尼尔森脑海中思想火花闪现的话,那么,随着互联网的无限延伸,今天,网络文学已是幼苗初成。
一、电子化技术手段
1、换笔与换脑
网络文学创作模式的变异表现在创作手段方面,网络作者以机换笔,让苦役般的“码字儿”变成轻松的键盘输入,也可以运用万通笔或无线压感笔手写输入,或是在交互式语音平台上进行语音输入。在语言操作上,电脑写作使用的是以二进制 (即一连串的“0”和“1”)为代码指令的机器语言和将字母缩写成符号指令的汇编语言,还有通过编译程序与计算机相连的高级语言,这就为电脑程序创作提供了机遇。有的操作软件还能够实现随机创新、人机共同创作。
南朝梁·钟嵘《诗品·齐光禄江淹》有这样一故事:“初,淹罢宣城郡,遂宿冶亭,梦一美丈夫,自称郭璞,谓淹曰:‘我有笔在卿处多年矣可以见还。’淹探怀中,得五色笔以授之。尔后为诗,不复成语,故世传江淹才尽。”[1]此故事似乎在暗示:笔是文才的代称。的确,书写时代,笔是文艺家们的人格寄托。以笔为基础的许多词汇如笔力、笔法、笔调、笔锋等是艺术的重要范畴,笔力万钧、如椽巨笔是对文人才华的赞美。然而,这历时千年的书写观念,在电脑出现以后将被历史轻轻翻过。“换笔”(以机代笔)已成为数字化时代文潮涌动的历史洪流。
1975年,叶永烈编导了电影《电子计算机》,这是中国最早介绍计算机的科普电影。1978年7月20日出版的《参考消息》,以第四版整版篇幅译载了美国《时代》周刊中的两篇文章:《神奇的小硅片时代――新微型技术将改变整个社会》和《万能钮式生活――电子计算机革命使我们生活得更聪明、更健康、更美好》。其中有关书写革命的部分作者写道:早上醒来后,“在床上把他今天要办的公事和私事口述给微型电子计算机,今天要写的通知、备忘录马上就在电视屏幕上显示出来。”这两篇文章首次向中国人传播了用电子计算机作为写作工具的信息。80年代初,我国从事计算机信息研究的科学工作者和科普作家率先“换笔”。《中文信息的计算机处理》的作者们说,他们在1982年5月至8月完成了System C中文信息综合处理系统以后,曾用这一系统非正式出版了几本介绍该系统设计思想的论文集。“这些论文都是我们坐在计算机终端屏幕前,边思考,边键入,现编现改,由计算机进行自动排版,自动分页,自动产生表格,最后打印输出,装订成册的。”1983年,他们实现了“从写作、改稿、审校、发稿、编辑、排版、插图、制版直到印刷,这样一本书诞生的全过程都完全采用了中文计算机系统来进行中文信息的计算机自动处理。”1992年重庆出版社出版了陆宗周的《怎样用电脑写文章》,1995年上海文汇出版社出版了叶永烈的《电脑趣话》,其中他颇为得意的写道:“从此,我在写作时不再低头,而是抬起了头,十个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就像钢琴家潇洒地弹着钢琴。我的文思在噼噼啪啪声中,凝固在屏幕上,凝固在软盘里。”至此,国内一批思想较为开通、较易接受新事物的作家相继实现了“换笔”。王蒙说:“作家用了电脑,真是如虎添翼。我惊异地发现,那些抨击电脑的振振有词的道理,大致都是不用、不会用、不想学或者没有电脑甚至压根儿就没有接触过电脑的先生女士们讲出来的――也就是臆造出来的。” [2]此后,换笔已成大势所趋,用笔写作的文学阵营在日渐萎缩。
文明的变异往往从最基本的工具开始。石器文明到铜器文明再到铁器文明,农业文明到工业文明再到今天的信息文明都是明证。传播媒体的递变是文化突飞猛进的直接动因。竹简木牍取代甲骨铭文使中国文化前进了一大步;纸、笔的出现催生中国文化再次跃迁;纸和活字印刷是欧洲文艺复兴的传播基础。欧美使用打字机很长时间以后,我们还一直在使用老祖宗发明的毛笔,这与中国文化更新缓慢、社会发展相对滞后不无关系。今天,书写方式再次发生巨变:笔、墨、纸等工具被键盘、鼠标以及诸如拼音、五笔、王码、微软等书写软件所代替。毋庸置疑,文化的巨变已在眉睫。因为换笔的意义不仅是书写方式的改变,更标志着创作观念的变化和主体能力的新飞跃。
况且,今日的网络创作已非简单的换笔所能涵盖,网络这一硕大无朋的媒介可能或将要包含和包孕人类所有的文化。写作从最初的资料积累、构思动笔、反复修改,到最后的出版发行等整个过程都已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鲍德里亚认为,现今的符号制作规模已经足以让历史发生一次断裂:以工业生产组织为核心的社会开始向符号社会回归。社会的凝聚力不是源于经济生活,而是来自传播媒介的控制。于是,在他看来,革命不再是活跃的生产力摧毁传统的生产关系;颠覆种族或性别的传统符号代码才是他真正醉心的文化革命。[3]正如我国学者所言:“传播媒介与文化类型之间的历史呼应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麦克卢汉认为,石头是穿越纵向的时间、黏合许多时代的媒介,纸张却倾向于联结横向的空间,建立政治帝国或娱乐帝国。的确,新旧石器时代与青铜时代的文化风格不得不追溯至传播媒介的性质与构造。结绳记事不可能产生微积分,长篇小说不会铭写于甲骨或者竹简之上,机械复制技术的成熟彻底涤除了艺术周围神秘的崇拜气氛,互联网对于传统的作者等概念提出了重大的挑战。”[4]
媒介的垄断时常导致符号的垄断。麦克卢汉曾说:“电力时代生活中的新结构和新形貌,越来越多地与机械时代陈旧、线性和切割的研究方法和分析工具相冲突。”电子传播媒介甚至改变了传统的扩张社会组织模式而产生了彼此纠缠和互相拥挤的“内爆”。因此,技术程序的意义是决定性的,不同的传播媒介会改变既有的信息。所以“媒体就是信息”。“媒体会改变一切。不管你是否愿意,它会消灭一种文化,引进另一种文化。”[5]鲍德里亚解释说:“铁路带来的‘信息’并非他运送的煤炭或旅客,而是一种世界观、一种新的结合状态,等等。电视带来的‘信息’,并非它传送的画面,而是它造成的新的关系和感知模式、家庭和集团传统结构的改变。”[6]
希利斯·米勒更进一步,他说:“媒体就是意识形态。”他认为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包括了出版、无线电和电视等大众传播媒介。过去的印刷文明造就了统一的民族-国家。“通过印刷而对法律和规章制度的强化;通过报纸而对特定民族意识形态的不断强化;现代性研究大学的发展,在这里,特定民族-国家的精神哺育了那个国家未来的公民和公仆。”[7]他注意到这种印刷文化的产生主要依赖于严格的界限、边界和隔墙,它们在人与人之间,阶级、种族、性别、媒体、民族、国家、主客体、语言与实在之间建立一种分隔,强化了民族-国家的意识。正是印刷制度“生产出笛卡尔、洛克、理查逊、萨德,并经过狄更斯、巴尔扎克、马克思和陀斯妥也夫斯基,最后生产出普鲁斯特和乔伊斯的著作。”[8]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印刷业已让位于电影、电视、互联网,所有的那些曾经坚实的边界现在都变得模糊了。“这些新媒体――电影、电视、互联网――并不仅仅以未改变的形式传播意识形态或真实内容的被动母体。它们构成它们所‘输送’的内容,并把那个‘内容’改造成该媒体本身所强加的信息的表达。”[9]所以,新传媒技术不仅决定性的改变了日常生活,而且改变了政治生活、社区生活和社会生活。即新传媒制度是所有这些领域的决定性因素。民族-国家自治性的衰落或削弱,新的电子社区在电脑空间中的发展,具有新的人类感性的一代人的可能产生――这是新的电传制度产生的三个结果。这种新感性将导致认知经验的改变,从而产生新的电脑人,将被剥夺文学、精神分析学、哲学和爱情信件的电脑人。米勒认为,在网络世界里:
不同媒体之间的界限也逐渐被抹除。视觉形象、听觉序列和词语都受到了冷酷的改造被数字化为0和1的河流……它们把既非现在又非非现在、既非化身又非非化身、既非彼又非此、既非死者又非非死者的成群的鬼魂灌注于眼耳。[10]
文学创作是用某种符号表达人类的某种感受与情感,网络文学亦然。网络文学符号的生产与过往历史的所有符号生产的巨大差异在于复制的便捷――数字化的复制为人类开启了无穷无尽的复制可能。这些即时产生、大量复制衍生、立即传播的符号消除了人们以往对文字的尊敬与崇拜,文字符号的神秘光环与非凡魔力已成往昔神话。在某种意义上说,符号已直接参与到人的现实生活之中,变成了现实生活的部分。现场直播、网上聊天产生的文字,与我们路上围观、小酒馆面向而坐、沙发上促膝谈心没有什么区别,那种贯穿历史、震撼人心的指代性、凝聚力与概括性已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来源于生活的感官经验和稍纵即逝的直观感觉。即“电子时代的符号制作逐渐混淆了公共空间与私人空间的差异。”似乎“一切都在证实,传播媒介不仅是文化生产与文化传播的工具,同时它还决定了文化的类型、风格以及作用于社会现实的方式和范围。”[11]
对此,重新审视文学观念,树立网络时代的文学观变得已无可回避、势所必然。网络文学的挑战,说到底,是对传统文学观念的挑战。当网络文学猝不及防地走进我们的生活,并在文坛攻城掠地的时候,文学界最需要做的是高扬通变意识,接受这一挑战。
首先要树立网络时代的文学观。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每个时代的文学都与自己时代社会环境条件相对应。网络文学的诞生和发展,是与知识经济时代以电子信息技术为核心的高科技环境相适应的,或者说,是这种时代环境的必然产物。进入电脑时代后,人类所生活的环境逐步向便捷化、智能化转变。当数字化生存改变我们的社会面貌和个人生存方式的时候,我们还会对网络文学、电脑艺术的崛起而莫名惊诧或熟视无睹吗?
其次是建构网络文学的新审美观。网络文学新苗需要一个开放、宽容的社会审美文化氛围。网络文学一面借助多媒体优势与视觉艺术的影视、图片、动画等,听觉艺术的音乐、对白、朗诵等相结合和融通,营造出全新的艺术样式;另一方面又可以向大众审美文化贴近,与世俗化、娱乐化,甚至是游戏化握手言欢;还可以向高新技术推进,实现“艺术的技术性”或“技术的艺术化”——例如用电脑程序编制情节曲折的小说、冲突尖锐的戏剧、语言“陌生化”的诗歌等。网络文学的这些变异必将导致文学审美观念的全新突变。
再次,涤除文艺的“神性”,培育大众化的文学观。作家曾被誉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社会的代言人。网络文学不同,作家的桂冠被无名氏的网民所改变。这导致艺术角色与非艺术角色、文学创作者与文学欣赏者之间的界限被打通,出现交互式转换;创作目的也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由载道经国、社会良知代言人,变为自娱和娱人。这将意味着视创作为高不可攀的“神喻”时代已成为过去,文学艺术创作变得随便而轻易;另外,还将使文学摆脱功利主义的重负,使其回归到袒露心性、悦情快意的自由本质,使真正属于民众的声音传达出来。所以,涤除文艺的神性,培育大众化的文学观应该是网络时代的必然选择。
因此,网络文学给我们带来的不仅是换笔的形式,更重要的是观念的改变――换脑。
2、文学创作软件
2002年4月,广州、长沙、福州等地的新闻媒体报道说,市场上出现了一个叫“作文克星”的软件,利用这种软件只要在电脑上按几个键,4-8分钟内就会自动生成一篇1000字左右的作文。其实,这种软件2001年在哈尔滨等地就已经出现,并引起很大争议。2002年只不过是它的升级版的热卖。
自动写作,甚或更高的自动创作一直是电脑开发者们的梦想。有人甚至说:“电脑最终会代替人脑,还可以从事文学艺术创作,将来的作家们都将是电脑的机器人。”[12]从根本意义上说,这一目标的实现,意味着机器或说人工智能能到达人自身的水平,机器与人有了平起平坐的权力。这一问题实质是人类面对的最大的甚至是最后的悖论:一方面人的(研究)能力是如此强大,能制造出“等人”[13]智能机器;另一方面它同时又叙说着人不过如此,不具备独一无二的特质,完全可以机械生成。问题在于:当人类能洞悉自身所有的秘密,甚至智慧过程的秘密,人类将失去所有的诗性追求,再也回不到“澄明的诗意栖居”。因为黑暗已不在,澄明又将何为。人的欲望枯竭,创作变成多余,生存变得毫无意义。幸运的是我们今天还没有到达这一终点,所以我们还有必要探讨文学创作软件的进展及可能。
1948年英国讽刺小说家奥威尔在《一九八四》中就提到文学机器。在奥威尔的笔下,文学机器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它只不过是统治者(党)用来生产文化垃圾(淫秽、下流的黄色小说)用以控制人们――毒化他们的思想、耗竭他们思考――维护自己统治的工具而已。在奥威尔的简单描述中,开启了后来文学创作软件开发者们的思想之门:贮存大数量的素材,用某种方式对其进行组合。
较早报道用创作软件进行文学创作的是美国艺术杂志《地平线》。1962年5月,它发表了题为《一位美国新诗人登上诗坛:埃比的作品》的文章。埃比(Auto-beatnik的简称)其实是一台计算机,写诗的程序是由美国加州格伦代尔市精密仪器公司天秤观察仪部的沃西等人设计,写诗时它“掌握”了3500个单词。如它创作了这样一首诗:
Limp hope calls at moon
Stone calls love while limp stark longing becomes strange
but icy tree pushes with despair
Brightness becomes misty
Stone stands silken as stark silk stands bright from
silken green sun night
Through bank becomes bright
but strange brightness stands limp
though love stands misty with limp green crystal
but love calls slowly at earth strange with longing
Fire becomes silken while become caresses slowly of misty
misty snow
参考译文:
柔软期待呼唤,在月亮里
当它所有的渴望变得奇异,石头也呼唤爱
但是冰冷的树带着绝望推却
明亮变得模糊
石头享受柔抚,就如丝绸享受明亮
柔软光滑的绿色太阳夜
尽管堤岸变得明亮
但是奇特的明亮享受柔软
尽管爱因柔软绿色的晶体变得含糊
但爱在地球上奇异地带着渴望被慢慢呼唤
火亦变得柔软,在变得模糊的缓慢爱抚中
薄雾的雪 [14]
在我国,这样的研究虽然较晚,但亦不乏其例。1984年我国首次青少年计算机程序设计竞赛中,上海育才中学14岁的学生梁建章以“计算机诗词创作”获得初中组四等奖。辽宁省建设银行工程师艾群利用电脑创作诗歌,其中一首《北方的思念》写道:
雨巷盼望孤独∕故乡的依稀揉白了∕ 模糊的坐标∕ 全是橡树的风景∥思念你∕心的座∥甚至去了∕美丽的春色∥重回 ∕北方的思念。[15]
同样,在印度,伯拉技术学院的学生研制成功一台能够写作诗歌的机器人,它在诗中写道:“这个欢乐的日子必定来自某一神示,花儿看到了火,看到了某种极其可爱的恐惧。”[16]
对创作软件成绩的所有早期报道都是诗,这是一个颇为尴尬的处境。一方面诗历来被看作是文学的最高形式,是文学之母;另一方面,诗又是最简单的文学形式,也是最难以言说、难以具体达诂的文学形式。因而象上面这样的诗让我们有口难说,有言难辩。尽管如此,我们可以肯定地说,电脑(创作软件)所创作的这些诗的价值是令人置疑的,唯一的意义也许在于确证了人设计的软件可以把一些事先准备好了的文字组合在一起。这一确证当然也是美,但确证的不是这些文字,而是组合这些杂乱无章文字的程序,就如人们养狗享受的快乐是狗而不是狗的排泄物一样。
我们辨析由创作软件生成的作品的局限,并不意味着彻底否定它的存在价值。有人说:“计算机创作的一个优点是不落俗套,而这对一般人来说,是不容易做到的,因为人总想在作品中表达出某种结构和‘意义’来,从而只能创作出平凡无奇的作品。在这一方面,机器确实比许多人要优越。……机器的不落俗套可能是一个很有吸引人的优点,因为观众或听众认为不落俗套的作品往往表达了更为深刻的‘意义’。如果是这样的话,不断接触计算机创作的作品会使人更为清醒。”[17]尽管我们不完全同意这一观点,但它确有某些合理之处。语言中的许多修辞手法就是这样不落俗套的使用发展而来。
诗歌的创作如此,比诗歌繁复而庞杂的其它文学形式如散文、小说、戏剧如何呢?据1998年英国《卫报》报道,美国人工智能专家布林斯约德(Selmer· Bringsjord)已研制出世界上最先进的人工故事生成软件,并破天荒地由电脑写出一篇具有完整故事情节、场景及人物性格的电脑小说《背叛》。该小说虽然只有400字,但它是一次历史性的飞跃。以前电脑写出的故事只包含几个句子,而这次则包含人物、环境、情节、结构和结局,标志着理性机器开始介入艺术的感性和审美世界。写这篇报道的记者显然对艺术感性与审美不知所言,从而夸大该软件的效用。至少到目前为止,感性与审美都是生物性的东西,是人类心灵中最神秘的部分之一,任何机械产物都不具备感觉灵性,因为它们没有心理知觉过程。审美更是人的专利,是人类致力于发展自己、升华自己的一种动态过程,除人之外的所有高等动物都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不要说只知按指令机械组合的工具(软件)!
对于这一点,我们可以援引布林斯约德本人的分析。他在讨论“情节动人的互动数字娱乐”人工智能机器时,倾向于其不可能实现。他说:“情节动人的互动数字娱乐,本身需求拥有自主性或自由意志的虚拟角色……,但这些虚拟角色无法通过‘拉夫蕾丝测验’(Lovelace Test),因此情节动人的互动数字娱乐成为不可能。”[18]
什么是“拉夫蕾丝测验”? 一般用以检验人工智能层次的工具叫“凸林测验”(Turing Test)。在机器与使用者互不相见的情况下,如果使用者无法辨认与之对话的对象是人还是机器,这样的机器便算具有智能。布林斯约德认为这样的测验方式有很多漏洞,并指出现今的人工智能设计都只是在“愚弄使用者,诱拐他们相信与之进行互动的机器具有独立思考能力”。“诱拐”意指设计者以策略运用诈唬使用者,而非机器本身能独立思考或生产原创的东西以说服使用者。
布林斯约德自己的“拉夫蕾丝测验”建立在三个要件和它们之间的关系之上。三要件为机器、机器的内容输出和机器设计者。假使设计者激活机器后,创造出成果,而设计者无法理解成果是如何创造出来的,那么这时才可说这部机器具有独立思考力。布林斯约德放眼全球,发现至今仍没有机器能通过这项测验。他的话颇具权威。因为他在人工智能实验室浸淫甚久,多年来一直跟同事尝试制造出能通过“拉夫蕾思测验”的机器。这个计划名为“布鲁特斯”(Brutus)。他承认布鲁特斯这部纯文字文学机器能制造出有趣的故事,但这些输出成果并非机器的原创,而是源于一套他们设计的程序模块。也就是说,他们对于机器制造故事的机制一清二楚,对故事组成方式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如此,依“拉夫蕾丝测验”的标准,布鲁特斯所谓的创作,根本缺乏自主性,无法达到“作者”的传统定义。也就是说,除非人工智能研究的工具或方法有全面性的创新,如突破0101的计算逻辑格局及硬件材料的物理性极限,否则,电脑程序创作的梦想确实有太多无法克服的先天瓶颈。[19]
在此,我们再回头看看“作文克星”。我以为这个名字就绝妙到无以复加,它确实是作文“克星”。如果学生用这样的写作软件来应付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代替自己的作文锻炼,不出一年他就会变成作文盲。如果所有的人都用这样的软件,那么北星的网文《未来诗歌大赛》的情景不要到2099年,而在2010年就可能会变成现实。[20]再有,以现在的软件水准,它真能生成好文章?能生成人类看得懂的文章?只可能产生支离破碎的真正“散文”,或许拿去应付教条化的八股考试还过得去也说不定,至于在人类精神世界占重要席位的充满灵性的文学创作,这样的软件永远无能为力。[21]
因而可以断言,依靠文学创作软件,永远也出不了但丁、莎士比亚、列夫·托尔斯泰、普鲁斯特、曹雪芹、鲁迅。也许有人会说,以计算机的强大处理能力,按数学的随机概率,终有一天计算机会生产出莎士比亚。是的。问题是“机械地生成莎士比亚的诗节的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是整个问题转换成选择出这样的一个诗节来。”[22]考虑到计算机所产生的可能是堆积如山的无意义的废纸,这种选择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容易。再者,选择的问题解决了,再生产出来的莎士比亚又有何意义?就算你能生产全部的人类历史又有何意义?因为问题的关键在于创造艺术,而不是复现历史。
当然,我们无意反对文学创作软件的开发研究,相反,作为一种应用工具,我们应该不断前进,开发出功能更为强大的软件,以帮助我们进行创作。我们并不反对工具,只反对用工具来取代创造。令人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我们除了看到资料性(如写作之星)的、纠错性的电脑工具外,具有艺术审美意义的创作软件并未真正出现。
在此领域中进展缓慢的主要原因仍然是前面提到的交流鸿沟:艺术家们总是带着某种厌恶、害怕或抵制的心里来看待计算机。计算机专家很少和审美科学和人文科学协调攀缘,比人们想象的还要少。
我必须指出艺术家的一个特征是与马路上的普通人的审美感相对立的。……程序员的审美感常常和马路上的普通人一样。……如果我们想致力于艺术领域的计算机专家和技术人员的合作,则答案是显然的。
由于不存在与设备通讯的天然方法,因而为了产生计算机图像就必须对程序设计和图像算法具有超越一般的知识。这就把一大部分人排除在计算机艺术的实践之外了。另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是并非具有程序设计和图像生成技能的所有工程科学家都能产生计算机审美感;他们的图像显然缺乏可供观赏之处。相反那些精通视媒技术的人都不能掌握计算机的技术语言,或者对程序设计的复杂性简直厌恶之极。虽然近年来软件包的普及已大大减少了对高级的程序设计语言知识的需要,但上面描述的两难处境依然存在。[23]
看来专业分工的限制及软件设计者与艺术家缺少合作是我们今天不能用到好的写作软件的过错负责者。不过万维网的出现,为我们制造超级强大的写作软件提供了可能。
比尔·盖茨关于网络的名言是:在网上没人知道你是一条狗。但是万维网之父伯纳斯-李先生说:错!网络不但知道你是一条狗,而且知道你是一条喜欢什么食物的狗。其原因就在于你使用的浏览器中的小甜饼(cookies)把你所有浏览过的网页都记录在案,具有搜索引擎的服务器会搜索到这一记录,通过分析你点击的网页记录它就知道你是怎样一条狗。基于这一原理,伯纳斯-李认为我们可以“引入人的直觉”,构造“全球性大脑”。方法是首先开发出具有“推理能力的搜索引擎”,这种引擎能对事物进行归类,筛选出不同的主题。根据主题主动到所有联网的计算机上搜索具体内容,将其集于主题之下;其次在网络中安装足够数量的服务器,服务器上运行这一软件;最后用户访问服务器,获取想要的资料。伯纳斯-李认为这样我们不仅可以获取全世界关于某一问题的看法的全部资料,集思广益,而且可以根据网页的点击分析出人的潜意识心理,以捕获人的直觉。这个集中了人类所有知识和直觉的东西就是“全球性大脑”。[24]伯纳斯-李先生的天才构想不能不让所有的人拍案叫绝。但这真是一个“全球性大脑”吗?如果是,它能决定什么?它又能创造出什么?或许它仅是个超级自动化图书馆与超级窥淫癖患者。然而从写作的视觉看,它是当之无愧超级创作软件,能为我们供给取之不尽的创作素材、创作范例及某些我们缺乏的专业知识。
写作软件目前出现的有两种类型:其一是写作游戏。这类软件像其它电子游戏一样,设置许多路径,写作者根据自己的构思设置情节、结局和人物等,或者由读者来改写经典文本,按照读者的理解和思路去重新设置情节、人物、结局等。它的功用在于满足写作爱好者的游戏欲望,给写作新手一些必要的写作训练,培养他们谋篇布局的能力。其二是如写作之星类的写作工具,为我们谋篇布局、遣词造句等提供写作借鉴,这类的极至应该是伯纳斯-李的“全球性大脑”。至于真正具有创造性和审美能力的创作软件,目前还不可能出现。归根结底,创作软件只可能是人类换笔后电子化手段的一部分。
二、网络化语言嬗变
1、网语美学之维
海德格尔说“语言是存在的家园”。这句一直让人无法透彻理解的“真言”今天终于在网络世界里得以深刻的领悟。在网络上,语言不仅构成了人的存在,而且是一种可以真切体验到的存在;语言不仅是存在之家,而且构成了存在本身。
网络是一种新的语境,与现实生存空间一样,人们在互联网的虚拟生存中也依靠语言来进行传播和交流,实现人与人之间的社会互动。语言是构成文化形态的核心部分之一,同时也是文化形态的直观表述。从实用的层面看,语言作为人际交流媒体,敏感地表达出社会意识形态和人们生存空间的变异;从本体的层面上看,语言作为人体验存在的场所,一种语言和表达构成一种生存状态。互联网正生成新的文化形态,网络中的语言规范发生变异就是必然的现象。由于网络空间与现实社会的可延伸性,网络语言必然要冲击到现实中的语言规范。同时由于网络剥夺了人们诸多物质的和文明的属性,网络中的个体存在最主要的自然属性就是语言及其表达,因而语言变成了个体存在的唯一表征。
由于网络这种媒体的特殊性,网络写作的随意性,发表的迅捷性,流连网络的费用成本,以及网络写手们的文化背景等,都将迫使网络写作做出自己的语言选择。网络文学虽然传承着文学的血脉,却是伴随互联网而生长出来的全新艺术形式,它必然会产生自己独特的语言及其独特的表达形式,呈现语言个性的审美特点。
(1)表意的新组合
用各种组合符号以传情达意是人类生活和艺术的惯常手段,所处环境与传播媒体的不同,决定组合的方式。如面对面时,除有声语言外可以辅之各种肢体动作;画可以配上诗等。在网络媒体与环境之下,这种表意组合呈现新的形式:一是用符号脸谱表达当下情感。这在聊天室和描写网络生活的作品中常见。由于网络的虚拟性,网络作者不甘心做一位寂寞的叙述者,他有一种冲出网络的冲动,有一种撩起帷幕的一角、和网友直接对话的欲望。于是时不时地给读者作一种或“:— )” (微笑 )或“:P” (调皮地吐舌头 )或是“ >- <”(大声哭 )的表情,以引起对方对自己的真切关注,达到与读者的会心交流。
混杂使用中英文及各种缩略语是表意新组合的另一种形式。比如宁财神的《爱的进行式》的开头:“在月色皎洁的司马台长城上,在一个彻夜狂欢的rave Party中,和着震耳欲聋的 TECHNO舞曲,我大喊“Will you marry me?”, Catherine忘情地舞着,摇头冲我笑:“No, not yet”,见我一脸迷惑,她把脸凑过来小声说:“because 0ur so young。”除了这种中英文夹杂的表达方式之外, Tom hanks, Gucci手包, Escade风衣等外来人名、品牌名也常被网络写手原样搬上屏幕。另外象 ASAP(as soon as possible,尽快 )之类的英语常用语的缩略语也会在不经意之中蹦入你的视线。这一新组合使作品形式上有较多变化,语言流动而欢悦;此外这些特殊的词汇与用法加强了读者与作者之间的认同,阅读时的共鸣更容易产生。
表意新组合的第三种形式是多媒体手段的应用。在某些网络文学作品中,文字只是其中的一种表达符号,此外还有声音、图片、音乐等表现手段。网络作者菲常的《菲常故事之不见不散》,里面大量使用了MP3、电子贺卡等网络所特有的东西;网络小说《火星之恋》,在主要文字叙述的过程中,不时插入一些感性的外空音乐和图片,为我们展示了男女主人公如梦似幻的爱情故事。这一现代新组合大大提升了作品对我们的冲击力;单一的美感方式与能力将彻底改变,向综合性融通美感方向发展,人类欣赏艺术的美感经验将从想像向更真切的体验回归。
(2)表达的直率性
许多网络写手也许是受古龙等人的武侠小说的影响,喜欢使用直白、急促的文句,显得节奏单调、直率急迫,缺乏一种雍容优雅的含蓄情调。这正是网络语言的美学特征之一。
传统写作的时间是毋需太多控制的,作者完全可以从容选用一种新颖、奇特的语言来表达思想和描绘形象,达到字字珠玑。表达中讲究含蓄性、多义性、复杂性,它需要读者保持距离来进行思考和重读。网络写作由于少了文字和出版发行的种种制约和束缚,写作即可出版,入网即是发行,于是网络写作只是一种自我的需要,甚至是纯粹的自我感觉的表达。随着键盘的敲打、鼠标的滑动,语言运动便不停地进行,文字、声音、画面便源源不断地展现,作者的思维与情感同语言一起运动。语言在表达中少了许多思量,少了许多清规戒律,而进入了一种自我表现的直率状态。这种快速运动的语言,改变了纸笔写作的语言风格。一位年轻的网络作者曾这样表白自己的写作:“文字在我是生活状态,只喜欢写第一时间的真实感受,不会为文而文,没话找话。”另一位作者也直言:“不管别人怎么看,我的文字反正没有特别受时代或某人的深重影响。”[25] 这些网上作者对网络写作的直言不讳,展示出网络写作语言表达率直的风格和自由的风貌。如果我们浏览一下网络文学创作的一些作品可以发现,网络语言对我们现存的语言美学和语言逻辑,表现出一种毫无顾忌的冲击和反叛,显示出更加明显的原始性和大众化。
以书为媒介的文学作品,你可以采用任何一种你认为最舒适的姿势阅读,而以网络为媒介的文学作品,你只能坐在电脑前一屏一屏地看,密密麻麻的字迹望而让人头晕;加上上网费用的顾虑,网络作家们要充分考虑读者的耐性。这与传统文学通过延长感受时间来增加艺术感染力的做法是相悖的。所以网络文学一般不需要读者在字缝中阅读,而力求简洁、直白、风趣,开篇就把读者留住。
(3)用语的粗俗化
传统文学的作家用“陌生化”的手法使文学语言与日常语言相分离。他们认为日常语言一旦成为习惯就会带有机械性,陷入一种无意识领域而被冷漠使用。文学语言通过对实用语进行阻挠、变形,使人们在欣赏文学作品时,不是跃过语词指向语词以外的他物,而是关注语词本身的各种特点,从而摆脱惯常化的制约,重新回到观察世界的原初感受之中。但带有个人身份特征的“陌生化”的构造并不轻而易举,独到的见解与对语言的敏感并不是每个人天赋与本能。而对于网络作者而言,语言的可能性是一种最大的可能性,是他们身份得以确认(引人注目)的唯一表征。于是,在网络文学中我们看到了另一种语言风景,即对于传统文学禁忌话语和大量生活粗俗话语的放肆使用。云中君总结网络文学进阶三步曲为:比李敖更傲,比王朔更痞,比金庸更庸。这样的语言没有通过“陌生化”的加工,只是生活化的直接延伸与裸呈。如陈村先生在网上竞也有“见人人话见鬼鬼话再他妈扮酷我就不再说话”[26]这样粗俗的语言,这不能不说是网络的影响。但网络文学也创造了一种新的“陌生化”手法,即对一些我们熟悉的用语进行戏谑化的变形,使粗俗俚语中带有一种机智和幽默。
2、网语嬗变之态
语言的考察需建立在具体形态的分析上。只有对网络文学的语言形态进行具体考察和分析,我们才有可能了解网络文学语言变化的规律,理解它内在的逻辑和深层心理原因,把握其未来走向。
(1)拉丁之旅
拉丁化是网语的重要特征,它来自于数字谐音、汉语拼音及英语的简化与一些混合形式。
数字语。全由阿拉伯数字构成,语意来自谐音。短的非常流行,长的则难免费猜。
886:拜拜了;
065:原谅我;
7456:气死我了;
521:我愿意。
5366:我想聊聊;
5201314:我爱你一生一世;
3344520:生生世世我爱你;
39:thank you。
5203344587:我爱你生生世世不变心;
5370801314:我想亲你抱你一生一世;
81176*0*0514:不要在一起了……无意思。[27]
缩略语。缩略语大多由英文短句的首字或汉语拼音音节的首字构成,数量庞大,英文基础不好,或不在一定的语境中,常常弄得人不知所云。最常见的如:
MM:美眉(女性网民);
GG:哥哥(男性网民);
PPMM:漂亮美眉;
NHH:牛烘烘;
BT:变态;
Bf:男朋友;
Gf:女朋友;
Btw:顺便说一句(by the way) ;
Ft:晕倒(faint);
CEO:首席执行官;
CFO:首席财务官等等。
AAMOF:事实上(as a matter of fact);
AFAIK:据我所知(as far as I know);
BAK:回到电脑旁(back at keyboard);
IMOSHO:恕我直言(in my not so humble opinion);
LAT:漂亮而有才华(lovely and talented);
OTOH:另一方面(on the other hand);
PMJI:请原谅我插入(pardon my jumping in);
SITD:还是不懂(still in the dark);
TTYTT:老实说(to tell you the truth);
YOYOW:你得为自己的话负责(you own your own words)等。
特殊的缩略语。这些缩略语用数字代英文或由几种因素混杂而成。如:
2:to;
4:for;
B4:before;
Bozo:傻瓜或古怪的人;
F2F:面对面(face to face);
P2P:点对点(point to point);
K001:第一酷,最酷(cool的变体)
MorF:是男还是女(male or female);
Oldbie:网络老手;
OUT:很土,跟不上形势;
W8:等待(wait的变体);[28]
3X:谢谢(thanks);[29]
I服了you:我服了你。
because u r so young:―因为你太年轻。[30]
你真是个286:你傻,低能,反应迟钝。
(2)符号脸谱
键盘符号的便捷输入,以及丰富的情感与想像力构建了网络写手们精心设计的符号脸谱。这些脸谱如此生动,让读者入眼而心领神会,过目便心意相通;这些脸谱又是如此的繁复,变化细微,象春天的草一样不断滋长,而没有人能把它全部记住。常见的有:
形态脸谱:
^-^:笑脸;
^_^:快乐的人儿;
^L^:一个标准的笑脸;
^_< 或 >_^:挤眉弄眼;
(*^÷^*):得意的笑;
(-_-):神秘微笑;
*(^_^)*:开心小美眉;
(ˋ︿ˊ):生气;
>:- <:哇,眉毛都竖起来了,肺都气炸了;
(+﹏\\+):流泪,感动;
~~~>_<~~~:我哭,泪水横流的样子,好可怜;
@_@:醉眼朦胧;
〝(-_-)〞:扎辫子的小美眉;
:-P:吐舌头;
:^(:鼻子都气歪了;
8):戴眼镜;
:*):鼻塞,感冒了;
;-:被打败;
———<-{(@:一枝玫瑰……
语气脸谱:
(*@ o @*):哇,赞叹;
(×~~\\×) :糟糕;
:/I:嗯,表示默许;
:-0:噢,吃惊不小;
@%&$%&:骂人的话;
C:-):颇有绅士风度;
X-<:好惨,真是惨不忍睹……
名人脸谱:
:-.)--玛丽莲·梦露,麦当娜;
(8-o#:-o--比尔·盖茨;
=):-)--山姆大叔(美国形象);
4:-)--乔治·华盛顿;
8(:-)--米奇老鼠;
%-^--毕加索……[31]
(3)生造新语汇
这些词的形式还是汉语,因网络环境而有自己新的语意。其形成或是错用通假,或是英语趣译,或是它词借用,因在网上通行日久,为网民大众所接受,遂成通用词汇。
错用通假:
斑竹:版主,论坛管理人;
竹叶:主页;
大虾:大侠,技术高超,乐于助人,有良好声誉的资深网虫。
英语趣译:
当(down)机:死机;
酷(cool)鸡:好的计算机;
烘焙鸡:个人主页(homepage);
伊妹儿(e-mail):电子邮件;
菜鸟(trainee):网上新手,现意义已扩大,指水平较低之人;
酒吧:win98;
酒屋:win95。
他词借用:
东东:东西;
灌水:大量随意写、字数少、无内容的帖子;
板砖:用心写的、文字较长、有内容的帖子;
见光死:令人失望的网友见面;
酱紫:“这样子”的快速读法;
恐龙:外形不佳,性格非常外向的女网民;
青蛙:男网民;
楼上楼下:BBS上常用词汇,指上面的帖子和下面的帖子;
网上自杀:改网名、换信箱、删ICQ;
贤惠:闲闲的什么都不会。[32]
3、网语之追问
迄今为止,网络文学的主导语言与传统文学无异,网络语言的变异仅仅是网络文学的语言资源之一。
后现代主义认为,语言规范是一种异化力量。一个人从开始学习语言到能够使用既有的词汇语法进行表达和交流的过程,实际上是语言微妙地控制了人的思维和表达的过程。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在用语言表达自身的思想和情感,但实际上人们所使用的每个词语的语意、每条语法规则,乃至每个字的书写规范都是别人早已定好的。一方面,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每个人的思想、意识、情感、感受、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都具有独特性;另一方面,人们借以表征这种独特性的语言却是模式化的、普适的公用媒介。因此,人们要么削足适履地改变或隐藏自身的独特性,才能使用既有的语言符号系统来满足深层自我、真实情感和独特个性的欲望;要么就把这种深层的表现欲望压抑到潜意识世界中。语言符号系统最初是适应人的本质力量的发展而产生的,是人性化的产物,但当这种符号系统发展和完善到某种程度时,它就会摆脱人的控制,并试图反过来控制人。正是基于这一点,后现代主义才将语言视为一种异己的客体力量。互联网上的人际交流,形成了一个不受传统媒体制约、可以无视语言规范权威的“真空区域”,从某种意义上说,它释放了人们深层心理中被语言压抑的叛逆意识,于是,在网络上大胆、随意、自由地解构语言规则和编码规范的行为随处可见。这种极富个体性和随意性的语言编码行为,让人们体验到了某种藐视、突破和颠覆既有语言权威带来的快意,也使网络语言呈现了一种新意和生机。
有人给网上的语言起了个专门的名字叫“网言”,并认为“网言”是一种新的语言。虽然网友们的网上聊天语称不上是一门新的语言,但它确实有自身鲜明的特点,可以说是一种新的社会方言或亚语言。“在群体一起工作的过程中,成员们开始对某些东西形成共识,包括他们共同使用的新概念。有时候这些概念变得非常引人注目,以致群体不得不努力向其它人解释他们的观点。此时,他们可能第一次意识到,他们已开始以特殊的方式运用某些术语。他们可能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亚文化群,直至他们开始向群体外的同事解释他们的观点为止。他们创造了一种新的认识,同时也在他们身边竖起了障碍。理解的障碍已被打破,但新的障碍又在那些有共同概念的人的周围形成了。”[33]社会方言或亚语言的首要条件是有一个稳定的言语社团。在中国,,随着上网人数的不断增加,这个言语社团正快速膨胀。
现代电脑多媒体技术运用于互联网写作后,大大丰富了语言表达的功能和形式。网络写作语言不仅仅是文字,而且是文字、声音、图片、影像、色彩、光线等等的综合表现。网络写作语言的多种表达功能,加强了文学语言的丰富性,扩展了语言的内涵,使文学创作有了立体表达的可能,从而也极大地解除了作者语言表达的痛苦。文字不易表达、不能表现的,或者文字说不清楚的东西,可以用另外的多种形式表现出来。这样的写作有效解除了“文不逮意”的烦恼,作者再也不用为语言表述的艰难而发愁。
文学又是语言的艺术,文学语言作为文学的承载者,创造了不同的文化观念:一是作为一种语言,它传承着心灵和生活的世界;二是符号本身的独立世界。前者使语言向世界沟通,从而使语言符号自身的合法性得以确立;后者着力发展了语言符号,创造了属于自己的符号文化世界。正是基于此,网络语言才有可能独立地创造自己的符号或数码。语言是一个有机联系的统一整体,其中各种不同的单位通过自己的属性而与其他单位相联系。网络语言在网络那里是数字化、字符化的,通过互联网传播的,较之传统语言符号传播来看,它更具有快捷、方便的特点;它的思路是跳跃的,是用字符交流、呼吸、思想的。
然而语言的这种嬗变真的就这样令人欢欣鼓舞吗?
张辛欣从一个作家的立场对网络语言进行了反思:
我以为有一种自救的短见:Rap和网络写作,可以暗示着世界的新标准语言, 这种
语言, 破碎、短促, 还包括旧标准的错别字,可能是新标准的“酷”,在这种新音调下,
我敢跳跃,我可以像写诗一样写广告,还可以走得远一点,我可以在网上文字和画面的张
力之间,扩大表达的可能 ?……21世纪恐怕根本不是纯文字阅读时代,平面阅读,是不
是像老辈子听戏一样 ,是小众的退化行为 ?盘根错节的文字编织术,是不是像 16世纪
的荷兰画派的精心工笔 ,一种太古老的手艺 ?若干世纪之后,也许因为没有人做了,有了收藏价值 ?我是不是要和同辈人一起,随着平面阅读的最后习惯,写作发生任何变化
的自己的文字?继续制作自己的殉葬品 ?……在未来的新时代 ,看书翻书的动作,是一个少数人的古典动作么?E书不需要纸,屏幕可以扩大,而新形式的书,仍然是沉默的阅读的么?作家发声和沉默的文字究竟是什么关系?是不是破坏了文字本身的美感?是不是像电视出现一样,声图俱全,使文化大流行并大流俗 ?……[34]
张辛欣这些反省性的思考语言中,特别值得我们重视的是提出了一个“新标准语言”问题。网络语言的发生肯定是一种“新标准语言”的产生,问题的关键是这种“新标准语言”里面包含了什么?
对此,南帆问道:网络语言正在修改文学的哪些因素?MM、GG、7456、8174……如果这一切无非是网络写作的常用速记符号,我们没有必要过分惊奇。耐人寻味的是这些符号的背后是否隐含了一股脑追求――追求语言与存在的重合、对称,甚至重新回到了“象形”或者“象声”时代?如果这些速记符号与简单的语句或者有限的词汇共同预示了一种简化思维的蔓延,如果这即是速食文化的前锋,人们就不会仅仅用“有趣”这个词形容网络语言。他认为,没有人认为简约是一种罪过。简约是文学的另一面,文学的另一个意义在于,用简约的语言表达出丰富的韵致。网络文学亦然。在《性感时代的小饭馆》、《曹西西恋爱惊魂记》、《如风》这些网络小说之中,人们可以察觉这种韵致。可是,如果简约仅仅是一种单向的、平面化的、一目了然的语言图像,那么,网络文学的想象高度不得不遭受限制。人们至少可以说,网络语言之为网络语言的旨趣隐含了导致文学干涸的危险。蔡智恒《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号称“网上第一部畅销小说”。这部小说一再被各种网站转载,网络用户表现了异乎寻常的热情。然而,它至多是一部爱情传奇的缩写本罢了。网络聊天室的交往将立体的现实简化为一些不无风趣的对话,红颜薄命的老套子设计了一个煽情的悲剧。相对于传统文学的爱情经典,《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稚气未脱。饶有趣味的是,没有多少人挑剔故事的单薄和肤浅——许多人宁愿认为这是网络时代的浪漫标本。这个意义上的简约更像是文学的后退。于是,他问《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的风靡是否暗示了某种界限——这部作品的风格恰巧迎合了网络语言简单快速的原则?[35]
应该引起我们思索的是,网络语言并非来自“引车卖浆之徒”。迄今为止,网络空间写作者的文化素养远远超出社会平均线。如果这一批人的意识正在删繁就简,清除一切语言与实在之间不对称的符号阴影,后果是意味深长的。这是操作主义与技术意识形态联合制造的语言风格吗?陈村曾经告诫人们,不要因为网络写作者的理工科出身而轻视他们的作品。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理工科的出身肯定更擅长这种风格的陈述。这决不是低估这些作者的智慧与才情。相反,这些作者机智俏皮,妙语连珠,他们的幽默表现了某种智力的优势;同时,他们的幽默还包含了不凡的想象——这些幽默的想象甚至突破了陈陈相因的现实结构而赋予另一种出其不意的秩序。这导致了笑,或者说,人们用笑回报这些不凡的想象。所以,这些幽默是对于平庸、枯燥和刻板的温和打击,某些时候,这些幽默还显露了反讽的锋芒。可是,如同人们常常看到的那样,这些幽默多半是局部的,盘旋于字、词、句之间;这些幽默背后的挑战性想象没有扩展至文本的结构——例如果戈理的《钦差大臣》。网络文学的作者似乎意识到,速食式的浏览无法承受过于复杂的结构,因此,他们的幽默仅仅到字、词、句为止。通常的幽默没有耗竭这些作者的想象才情,他们按捺不住继续制造出种种夸张的幽默或者强制性的滑稽——甚至不无恶俗之嫌。人们可以从《大话西游》之中看到,种种“无厘头”搞笑如同精力过剩的嬉闹。文本结构无法容纳的激情倾注到幽默修辞,导致幽默向滑稽的畸形膨胀。所以,有人不无偏执地认为,网络文学仅是一些段子。
如果我们再往下追问,如果真如马克思所说“语言是思想的直接现实”,如果真如托马斯·库恩所说“语言的革命就是世界观的革命”,如果真如后现代主义者所说:语言是社会的实际控制者,那么我们从这种语言的删繁就简演变中看到了什么?标准化?霸权?专制?这不仅与现代社会的发展方向格格不入,而且与互联网的初衷彻然相反。从这一意义上看,这种语言的演变是不是对互联网的绝妙讽刺?再有,文学与艺术追求的是不是一种生活的多样性?是不是追求对人的宽容?那么网络语言的这种嬗变是不是又是对文学本身的颠覆与讽刺?另一方面,这些没有规范的代称和符号、莫名其妙的简化、随意的滥用导致理解的困难会不会引发语言符号系统的崩溃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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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加〕埃里克••麦克卢汉、弗兰克••秦格龙《麦克卢汉精粹》,中译本,第422页、第408页,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
[1] 吕德申《钟嵘诗品校释》,第146页,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
[2] 王蒙《多了一位朋友和助手》,《文艺报》1996年1月26日。
[3] 转引自南帆《双重视域――当代电子文化分析》,第16页,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4] 南帆《双重视域――当代电子文化分析》,第18页,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5] 〔加〕埃里克••麦克卢汉,弗兰克••秦格龙《麦克卢汉精粹》,中译本,第248页、中译本序,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
[6] 鲍德里亚《消费社会》,中译本,第132页,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
[7] 希利斯·米勒《现代性、后现代性与新技术制度》,《文艺研究》2000年第5期。
[8] 希利斯·米勒《现代性、后现代性与新技术制度》,《文艺研究》2000年第5期。
[9] 希利斯·米勒《现代性、后现代性与新技术制度》,《文艺研究》2000年第5期。
[10] 希利斯·米勒《现代性、后现代性与新技术制度》,《文艺研究》2000年第5期。
[11] 南帆,《双重视域――当代电子文化分析》,第18、8页,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12] 曲光编《电脑启示录》,第120页,电子工业出版社1991年版。
[13] 我不用“类人”是因为我认为艺术(美)的创造是人类最高创造活动,具备了这种创造能力就是人类,而不是“类人”。所以用“等人”。注意,这里是指“创造”,而不是模仿或复制。
[14] 原文转引自黄鸣奋《电脑艺术学》,第173-174页,学林出版社1998年版。译文为笔者所译。
[15] 曲光编《电脑启示录》,第120页,电子工业出版社1991年版。
[16] 张国良《神奇的机器人》,第105页,新华出版社1985年版。
[17]〔英〕A·M·安德鲁《人工智能》,中译本,第188页,陕西科学技术出版社1987年版。
[18] Bringsjord, Selmer. (2001) \"Is It Possible to Build Dramatically Compelling Interactive Digital Entertainment (in the form, e.g., of computer games)?.\" Computer Games and Digital Textualities. IT University of Copenhagen.
[19] 参见台湾中兴大学李顺兴《文学机器与人工智能的极限》,http://benz.nchu.edu.tw/~grarden.htm
[20] 文章幻想说,在2099年的一次诗歌大赛中,一个10岁小女孩用创作软件创作的诗歌获得了一等奖。该文充满讽刺意味,人类由于过分依赖工具,而使自己的想象力枯竭,结果输给了电脑软件。
[21] 作文克星与布鲁特斯不是同类型软件。前者是把一些段落集在一起,属组合型、抄袭之作;后者是完全由自己组合字词创作,所以文章不通。
[22]〔日〕神沼二真、松本元《生物计算机――日本的下一代计算机》,中译本,第158页,国防工业出版社1996年版。
[23]〔美〕南希·斯顿、罗伯特·斯顿《计算机走向社会》,中译本,第339、402页,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版。
[24] 参见伯纳斯-李《编织万维网》的最后四节,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年版。
[25] 《你竟敢如此年轻》,《南方周末》2000年6月2日,第16版。
[26] 陈村《陈村先生版务工作两篇》,严锋编《2001年中国最佳网络写作》(陈思和主编《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第299页,春风文艺出版社2002年1月。
[27] 《网络流行语》,北京康世精简发展研究所编,第80-100页,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28] 以上多处语言材料均引自《网络流行语》,北京康世精简发展研究所编,第1-17页,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29] 转引自 耿艳娥,《网络语言与网络文学》,《西安石油学院学报》 (社会科学版 )2001第 3期。
[30] 转引自 何慧颖,《是是非非冷观网络文学》,《山东行政学院山东省经济管理干部学院学报》2001第5期。
[31] 以上多处语言材料均引自北京康世精简发展研究所编《网络流行语》,第26-60页,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32] 以上多处引文出自李叙编《网界辞典》,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出版,北京康世精简发展研究所编《网络流行语》,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33] 伯纳斯-李《编织万维网》,中译本,第196页,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年版。
[34] 张辛欣《怎么在网络时代活一个自己》,《南方周末》2000年3月31日,第22版。
[35] 南帆《游荡的文学》原载《福建社会科学》,亦见http://culture.netbig.com/topic/935/20010702/105553.htm. |